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龚清雷所住之处无甚别致,只是一寻常水边农户。门外四顶小轿,应当是龚清雷叫来的四个女人所乘。
此时院里房中只得龚清雷,想来也如风逍舞一般,为了义宏庄的行动以金钱租赁了一户人家的房子。
房舍比邻水边,正泊着三艘乌篷船。龚清雷为疍家人,自然精通水性,潜息弄流亦不在话下。可当风逍舞凑近观察时,发现系在岸墩上的绳子至少已半月不曾解开。龚清雷来到这里后,竟也未曾试过这三艘船是否可靠,关键时刻是否可堪一用,只是单纯居住于此罢了。
既然龚清雷没有在危急时通过水路逃走的打算,为何要特地择水边而居呢?
风逍舞或许能懂龚清雷的想法。
疍家人的身份带给了他世上最卑劣的阶层歧视,对这代表了他过往身份的三条小船,他自然想完全撇清其关系,不愿再去踏足它们。然而在内心深处,对过往生活残留的斑驳陆离,使他不禁忆起旧时的片段美好,无法全然割舍。因而造成如今伴水而居,却邈迹江河的龚清雷。
人便是如此复杂之物,心中所念所想,现世所窥所盼,总是身不由己。
排查过四下后,发现没有异常,风逍舞便越过竹篱,踏入院中。
远处一间房子灯烛荧煌,想必龚清雷正身处其间。房内有隐隐歌声传来——
林花谢了春红,太匆匆。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。
胭脂泪,相留醉,几时重?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。
这是李后主的词,只是为何偏偏是这首词?
是因他们的悲痛,只能用这种委婉含蓄的手法来倾诉?
欢笑的背后,几度弹泪,几曾回想?明晔的灯光下,掩盖了多少辛酸,多少丑恶?
倾听她们的人,能否明白曲中真意?
“好,有赏!”
一阵爽朗笑声传来,风逍舞闻得是龚清雷的声音。
看来是不懂。
风逍舞的眼神也似有些飘摇。回想自己竟也曾沉缅其中,在此等罪恶间用金钱换取那虚无缥缈的慰藉,一股强烈的厌恶与自责随之涌上他心头。
幸而,他遇到了一个人。他不再想下去,贴近龚清雷所处的明间,往内窥视。
现在不是自我反省的时候,他仍有任务在身。
窥牖望去,两个女人正在龚清雷左右,一位觥筹相对,一位持盂而侍。不远处也有两个女人,一位朱唇微启,如林中黄鹂;一位抚筝弄弦,如水镜琉璃。
看到这四个女人,风逍舞不由得大吃一惊!
唐唐!那个女人竟是唐唐!
坐在炕几左侧,手中金樽正泛羊羔,脸上笑靥如二月春风的女人竟是唐唐!
她已不再是那个丫头打扮的的女孩了,此刻已是满头珠翠,浓妆艳抹的院中粉头。她脸上的妆浓得连风逍舞都险些无法认出。
怎会是她?
她又怎会沦身至这般地步?
风逍舞恨不得立刻冲进去,将唐唐从中拉出,询问她为何会沦身于此。然而笙歌未罢,他又怎能当着龚清雷的面将唐唐拉走?
且义宏庄为了方便他行动,故意制造了空洞时机,因此他不能明目张胆地让义宏庄发现自己,败坏了计划安排。这样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。
他只有等。他也不管剩下已安排好要探查的人如何,索性就在牖外坐下,只等龚清雷兴致阑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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